题记:2022年1月,总社的守护向日葵项目继续招募,大班的悦悦也报名了项目,由于尚未进入九年制义务教育阶段,总社给悦悦安排的志愿者是一位志愿者妈妈和志愿者姐姐母女档,希望用更多的耐心和爱心辅导这位孩子。这一年来,志愿者老师和悦悦一家建立了紧密的链接,志愿者老师不仅辅导悦悦的学习,更是从心理层面关心孩子、关心这个家庭。为了让志愿者老师更深入的了解这个家庭,社工给志愿者老师写了一份信。
王老师:
您好!一直想跟您聊聊悦悦家的故事,但这故事好长好长,涉及三代人,一时不知从何说起。
就从奶奶的视角来说一说吧。
爷爷奶奶都是土生土长的重庆人,在适婚年纪,奶奶被爷爷的姐姐说亲到爷爷家,爷爷初见奶奶的时候就不是很中意奶奶,爷爷喜欢温柔娴淑的,而奶奶大嗓门,又喜欢跟人聊天,自来熟的很,跟爷爷心目中妻子的模样大相径庭,但是在那个年代,两家人家有来往并交情还不错的情况下,退亲实在是一件有伤颜面的事,爷爷几乎是在不情愿中娶了奶奶。
到了爷爷家的奶奶,受到爷爷家所有亲朋好友的喜爱,奶奶能干、善良、热情,亲戚朋友任何的事情她都愿意帮忙,即便两人之间有了两个儿子,但是爷爷就觉得奶奶太吵闹。
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南下海南成了潮流,爷爷奶奶为了赚钱,也去广州开了养猪场,奶奶勤快爱干净,每天给所有的猪洗澡,所有的猪都被养的白白胖胖又干净,爷爷奶奶在海南的房东也非常喜欢这对夫妻,多年过去,一直都保持着联系。
但是在海南的时候,爷爷出轨了,这一出轨,就彻底毁了一个家。
海南的房东说,爷爷人也很好,肯干,爱帮忙,奶奶人也好,奶奶的人缘没的说,每一个认识奶奶的人都说奶奶好,但这对夫妻不知道为何就是无法相处。
爷爷出轨的对象从各方面来说都不如奶奶,除了性格安静,就这样在海南过了几年后,老家重庆传来了要移民的消息,三峡工程,百年大计,为了祖国的水利枢纽工程,一百多万人远离家乡,踏上了新的征程,爷爷奶奶也是浩浩荡荡中的一员。
奶奶家有姐弟五人,奶奶是大姐,还有四个弟弟妹妹,此次移民只涉及奶奶一家,奶奶的父母和弟弟妹妹们都留在了重庆。
2002年的时候,爷爷奶奶移民到了上海,彼时,爷爷也想回归家庭,移民后,爷爷在上海的家中住了两年,但是他的小三不愿意放手,也搬来了上海,奶奶对于爷爷的回来自然有怨气,日常相处的时候,奶奶言语间总要提起前程往事,更何况那时候爷爷并没有和小三断绝来往。
爷爷在家住了两年后,与奶奶的性格不和又再一次让他远离了这个家,这一走,几乎都没有再回来过。
不久之后就传来了爷爷和小三生了个儿子的事情,彼时,爷爷和奶奶的两个孩子也不过才十来岁,爷爷走了,奶奶在这里无依无靠,没有人帮衬她带孩子,她只能放下所有生计,扛起养大两个儿子的责任,在儿子们去学校读书的时候,奶奶抓紧时间去打点零工,幸好奶奶手脚快、干活利索,做的工老板们都看得上,都愿意给她留着活,但母子三人的日子始终都是紧巴巴的。
时光如梭,转眼大儿子到了娶妻的年纪,看着家里家徒四壁的模样,奶奶觉得愧对儿子,想要装修一下房子,但手头确实不宽裕,一起移民过来的老乡知道了奶奶的难处,每一家都主动借钱给奶奶,帮助奶奶操持好大儿子的婚事,也可见奶奶的人缘不一般。
爷爷在大儿子结婚的时候回来过一次,但这一次,爷爷跟客人几乎无区别,奶奶把家里所有都操持好了,根本就没有爷爷搭手的地方,爷爷在自己大儿子婚礼上的尴尬大家都看在眼里,更何况爷爷自己,所以后来小儿子结婚,爷爷索性就没有再回来。
大儿子结婚后,到隔壁省和大儿媳开了个面店,每天早是早,晚是晚,大儿子生了孙子后,就把孙子扔给了奶奶,夫妻两个一心忙于生计。
很快,小儿子也要结婚了,事隔几年,又要给小儿子装修房间,操持婚礼,奶奶尽力尽着一个妈妈的本分,把婚事办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好,自己一辈子已经够苦了,她希望两个儿子的婚姻都能幸福。
但令人痛心的是,小儿子交友不慎,沾染上了毒品。其实在两个儿子间,奶奶更偏爱小儿子,大儿子性格随父亲,比较沉默寡言,小儿子懂得心疼母亲,会来事,所以奶奶偏爱小儿子,但是她偏爱的小儿子却这样的让她失望……
没多久,小儿子的女儿——悦悦,出生了,但孩子的到来没有给这对小夫妻带来多大的幸福和改变,小儿子一直混迹在外,不知道有没有正经的工作,儿媳在外面打工,也很少回来,两个儿子把各自的小孩都扔给了奶奶,奶奶刚带大一代人,紧跟着又来了一代人,又是没有人帮她搭一把手,一个人含辛茹苦的带着孙子和孙女。
大儿子和大儿媳在外地开面店的这些年虽然辛苦,但也算不错,每年寒暑假都接奶奶和两个孩子去他们家住住,一家人团聚团聚,奶奶说大儿媳比自己的女儿都好,样样都想到她这个婆婆,给婆婆买衣服、买护肤品等等,奶奶开心的不得了。
可是上天还不觉得奶奶这辈子已经足够的苦,苦难还在降临这个家。
去年的时候先是小儿子要离婚,不管奶奶怎么劝,小儿子都坚定决心要离婚,小儿媳也觉得无所谓,一年到头两口子见不到多少次,这个婚姻也实在没有意义,他们不顾年幼的孩子、不顾年迈的母亲,眼里只有自己。
小儿子的事情刚处理好不久,大儿子又不知道怎么魔怔了,竟然参与了网上赌博,大儿媳哭着闹着也要离婚,实在无力偿还这几十万的债务,奶奶知道,如果大媳妇走了,这个家就彻底了散了,她连夜赶去外地,拦住要回娘家的大儿媳,奶奶答应拿出自己的积蓄帮大儿子一起还债。
这些年,奶奶省吃俭用,带孙子孙女,哪里有多少积蓄,但是为了大儿子的家庭,她再苦再累也要帮衬他们一把,大儿媳看着苦了半辈子的婆婆,也不忍心再伤她的心,答应只要大儿子改好,她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,慢慢偿还债务。
又过了没多久,从海南传来了消息,爷爷在工地干活的时候摔下来身故了,这些年,虽然爷爷远离了这个家,虽然爷爷在外又有了妻儿,但爷爷和奶奶始终没办理过离婚,两个人在法律上依旧是夫妻关系,而且得知这一消息,奶奶也无法坐视不理,当夜就和小儿子一起飞到了海南,接待他们的还是多年前的那个房东,时隔多年,情谊依旧在,这也是这苍凉的人生中难得的温暖了。
爷爷在海南的“妻子”自事故发生后就没了主意,完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,倒是奶奶,一个人在那边出面,跟工地老板、包工头谈这件事的始末,工地上的安全措施和意外后的处理等,还要跑许多的部门,还要回来操办爷爷的后事,她要体面的送爷爷最后一程。
送走爷爷后,要处理赔偿金的问题,由于爷爷和小三并不合法,所以所有的赔偿金包括爷爷和小三在海南购买的房屋,原则上都属于遗产由奶奶这个第一继承人继承,而且这么多年,这个小三带给了奶奶多大的伤害,我想,任谁在这个时候都是无法原谅小三的,但奶奶却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,没有这么做,她把海南的房子留给了小三母子,把赔偿金也给了小三一部分,我们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做,奶奶只淡淡的说一句:毕竟那也是他的儿子!
这是多么大的宽容心和胸襟才能做到的事。
事后,奶奶告诉我们,爷爷在大儿子结婚的时候跟奶奶说:这个家有你在,我很放心,我知道这里没有我,你也能操持好,但那边不行,那个女人不能干,没有他,他们母子俩就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。
不知道,到了最后的爷爷有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,但奶奶知道爷爷放不下什么,都一一帮他办理妥当了。
奶奶还说过:如果有的选择,我更希望他活着,就算我再苦再穷,我也不要这个钱。
多么善良的奶奶,多么让人敬佩的奶奶!
发生了这么多的事,我们都以为这个家的苦难可以结束了吧!
还没有。。。
今年疫情封控的时候,小儿子一直在外,疫情结束后,小儿子回来告诉母亲,他在外面欠下巨款,奶奶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了,小儿子回来求着母亲帮他还债,奶奶说,这已经不是她能做到的事情了,她手上的钱,能抵多少。小儿子竟然还要母亲把现在住的房子抵押出去,如果奶奶不肯抵押,小儿子扬言要把房子烧了。悦悦晚上没睡着也听到了这句话,第二天悦悦跟奶奶说:我的爸爸太坏了,要烧我们房子,烧了我们住哪里去呀。
在这个之前,小儿子虽然回来的很少,但是悦悦很黏爸爸,每次爸爸回来悦悦都觉得无比的幸福,可怜的孩子,竟连一个好爸爸的梦都没给她保留。
自打那以后,三天两头有债主上门讨债,乡里乡亲的都传开了这件事,奶奶是要面子的人,可是再也瞒不住家里的丑事了,奶奶说:我上辈子究竟做了多少坏事,这辈子要过得这么苦这么苦。
她说,自己好想回家去,回到爸爸妈妈和妹妹们身边去,自己所有的亲人都在重庆,自己在上海过的太苦太苦了,可是她知道自己回不去,因为还有孩子要养,如果她走了,这两个孩子该怎么办?
上天对奶奶太残忍了,实在太残忍了。
上天唯一厚待奶奶的,就是给了奶奶坚毅和乐观的性格,奶奶能走到今天,都是靠着她的乐观,我们常常说,真的很佩服很佩服奶奶,这份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她终究一直再扛下来。
我们从奶奶的视角了解这个苦难的家庭,也知道这两个孩子生活在这个家庭是多么的不容易。
但上帝关上门的同时,也一定会打开一扇窗。
幸运的悦悦遇到了她人生中的贵人——王老师和薇薇姐姐。
她们每周都会为悦悦进行语数外、拼音、识字、讲故事等线上培训,不仅教授她知识,还给了她一份温暖而厚重的爱。懂事的悦悦总会认真听讲,将知识牢牢地记在自己心里。王老师和薇薇姐姐还送了悦悦一台学习机,帮助她自己学习。小女孩眼里闪动着求知的光芒给她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据她们了解,悦悦从小聪明、活泼、能干,小班就能一个人在睡前关楼上楼下的灯,不让奶奶晚上再辛苦从被窝里爬起来,中班就会自己洗澡洗头,而且洗得很干净,大班就会自己烧面条和蛋炒饭,还会煎蛋。
同时,悦悦心里还埋下了一颗帮助他人的种子。在学校里,一看到同学们有困难,她就会主动伸出援手。她说,她是小小志愿者。她要将她收获的爱再传递给别人。
感谢王老师和薇薇姐姐,茫茫人海中,相遇是多大的缘分,如果这份相遇最终影响和改变了一个生命,这又是多么大的一件功德。
我一直在想,如果悦悦生长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,一定是光芒闪耀,这个穷苦的家庭是会遏制她,还是会激发她更努力的生长,我们不得而知。幸运的是,悦悦遇到了最好最好的志愿者老师,悦悦很缺爱,所以王老师和薇薇姐姐真心的付出,悦悦深深的记在心里,我相信,照进她幼时的这束光,最终一定会照亮她的整个生命。
愿善良的人儿终其一生幸福快乐,不虞匮乏。
青浦工作站练塘社工点 陈琛供稿